訪問地獄獄卒,  下度地獄

訪問獄卒──林清泉《一生知足》

訪問主筆:釋法心

二O二二年六月三日

清泉這個名字是九泉之下的爸爸幫我取的,所以我非常的珍惜。今天來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,西方極樂世界,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捨下這個名字,跟隨著佛的腳步,這個世間的一切,乃至於過去輪迴的自己,也都在今天重生了。清泉不是一個悟性高的人,但卻知道要知足感恩。今天能夠來到西方極樂世界,一切都要感謝佛的慈悲,還有蘇佛的接引。看到西方極樂世界的勝景,我的心終歸於平靜之中,不再有紛擾跟別離。

別離,是我心中最大的痛,爸爸是抗日的英雄,自小就與我們別離。爸爸死的時候年紀還很輕,卻是為了國家而犧牲,這是媽媽告訴我有關於爸爸的英雄事蹟。

爸爸走時留下一些物品,我便循著這些物品去明白我的爸爸是一個怎麼樣的人。書房中有一些爸爸的墨寶,我看著這些墨寶,筆鋒強健,就知道爸爸是一位堅毅不服輸,有著男子氣概的人。幾張墨寶中,有一張寫了一個「佛」的大字,佛的下面有一些小字,媽媽說那些是佛經當中的經文。爸爸常說想要給後代一個平安、喜樂的生活,生活中沒有戰爭,更不會流離失所。爸爸嘗過那樣的痛,所以他希望用自己的生命來讓後人可以有安心的生活。

媽媽說爸爸和他是青梅竹馬,自小就訂了親,但爸爸卻在結婚後就很少在家,因為爸爸有他為國家的熱忱與抱負,媽媽了解爸爸,所以沒有阻止爸爸,讓爸爸全力去發揮。雖然如此媽媽卻也隨時做好會失去爸爸的準備。

長廊中有一位大嬸在著急踱步,因為媽媽準備生產了,家裡沒有人,鄰居大嬸只好陪著媽媽來生產。媽媽生我時險些難產,沒有人鼓勵她,她自己挺過一次又一次的昏迷,昏迷後又清醒,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把我給生下來。等到爸爸回來看我時,我已經三歲了,媽媽一直等著爸爸回來給我起名字,所以一直以小名直兒稱呼我。當爸爸回到家中看到我時,我白皙的臉龐,正在熟睡中,爸爸看著我流下了眼淚,口中說道:「這是我的兒子,這是我的兒子。兒子在亂世中出生,爸爸希望你能夠平安長大,能為亂世中帶來清流,所以給你起名字叫做林清泉。」

我從小就很聽媽媽的話,因為我感覺到媽媽的辛苦。為了讓生活穩定,媽媽開了一間雜貨店,每天為了顧店、照顧我、煮飯給爺爺奶奶吃,生活非常忙碌。那個時候大家生活都辛苦,很多人來店裡買東西,錢都不夠,媽媽就讓他們用賒帳的,結帳台後面一大片牆壁都記著每位客人賒帳的金額,我看媽媽很多時候都很爽朗地說:「先拿去用吧!」根本也沒有記在牆上。我問媽媽:「你怎麼沒有記帳?」媽媽總是說,大家生活都辛苦,過得去就好,不用算得太清楚。媽媽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刻在我的心中。

小時候媽媽準備錢給我上學,在學校時,同學知道我爸爸不在身邊,所以欺負我,總是拿我當成玩笑話。我的心受傷,但我想起媽媽說的「不要計較」,忍一忍也就算了。當我心念這麼想時,最後總會有人跳出來幫忙我,讓我度過難關。

十九歲時,我在一個罐頭廠工作,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,十二歲時爸爸永遠離開了我跟媽媽身邊,我看到媽媽哭得泣不成聲,我心中就告訴自己,爸爸走了,家裡沒有男人,我要當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來照顧媽媽。除了爸爸離開之外,我們所住的鎮上也有好幾位叔叔、伯伯當時跟爸爸一起對抗日本軍,也都犧牲了,一時間,好多戶的阿姨、伯母還有我媽媽都成了寡婦。自從得知丈夫離開的噩耗後,大家都被迫成為撐起這個家的條柱,媽媽只生我一個孩子,生活勉強還可以過得去,有好多戶,他們家中都是四、五個孩子,甚至六個孩子,生活相當的辛苦、困難。

自從媽媽告訴我爸爸離開後,她看得出來我的雙眼變得堅強。媽媽叫我的小名,告訴我:「直兒,大家都一樣承受了失去家人的悲傷,但我們不是最辛苦的,有比我們更辛苦的人,我們要去幫忙,所以你不是只照顧媽媽而已,還要照顧其他人。」我點點頭。媽媽講完這些話後,我就利用下課的時間去了林伯伯家和沈叔叔家。林伯伯是大家公認的好人,現在家裡留下了五個孩子,最大的十五歲,最小的五歲,我看到林伯母憔悴了很多,也看到小弟弟、小妹妹們一直哭喊,讓林伯母相當不知所措。沈叔叔以前都給家裡過上最好的生活,現在突然離開,沒了經濟來源,家裡瞬間陷入困頓當中。看到這一幕又一幕的景象,我小小的頭腦開始想著該怎麼樣彼此幫忙。

於是我想到,如果我們孩子間先彼此照顧好,應該可以替大人省很多力。所以我將這個想法和老師分享,老師願意在下課時間借給我們一個空間利用,於是我便招集林家和沈家,還有其他家的孩子們一起到一個小教室,孩子們一起寫功課,一起玩,最後再一起回家,我當風紀股長,掌管大家的秩序。我們彼此學習,互相陪伴成長。這樣的方式過了幾年,我相當感謝老師,願意包容我們這些孩子。

到了十四歲,我出去工作,是一位伯伯來店裡買東西,看我工作勤快,替我介紹的。在工廠我擔任包裝的工作,幫忙搬貨,也讓我身體練得很強壯。我做事勤快,主管跟老闆都很喜歡我。在工廠工作穩定後,我也介紹了一些家庭比較需要經濟的鎮民們前來。慢慢地我晉身為小主管,幫忙帶人。隨著經濟起飛,台灣中小企業蓬勃發展,我們罐頭工廠成功得到市場的認同,在市場上有幾樣暢銷的產品。大家都已經認同我們,成為了市面上不可或缺的產品,好多店家都跟我們進貨,商品在大小商店都可以見到,工廠因此產線增加,又招募了一些員工。

三十五歲,我接任區經理,也掌管工廠,此時工廠已經擴大到好幾百個人。我心中歡喜,一個工廠可以養活這麼多的家庭,工廠一定要好好經營。而工廠在徵員工時,大部分都是以家庭清寒或是家裡需要經濟支柱者先錄取。我希望工廠的工作可以帶給大家安心。

每次媽媽問我工作如何時,我都跟媽媽說:「我工作穩定,老闆對我很好,我也會把老闆對我的好,對其他人。」我並沒有特別去提自己在工作上的成就,但媽媽聽我這樣講完後,看起來很安心,對我笑了笑,媽媽的笑總是這麼多的溫暖。在我心中,這一生我有一點點的成就,是媽媽培養我的,給我正確的觀念。許多和我相處的人都稱讚我,稱讚我很替別人著想,我如同媽媽的笑容那般笑了笑,心中感恩媽媽對我的教導。

經營罐頭工廠好幾十個年頭,五十六歲那年,我突然在辦公室暈倒,被送到醫院內,醫院將我進行全身性的健康檢查,發現我身中多處有腫瘤。當下我聽完後,有一種死亡離我將近的感覺。回想當初我陪伴媽媽最後的日子,媽媽全身雖然很痛,卻還是告訴我:「孩子,一生該經歷的,還是需要經歷,沒有埋怨、不滿,只有接受。人生最後或許不是自己所認為的圓滿結局,但要知道今生沒有遺憾。」

從我失去媽媽的那一刻開始,我更努力生活,我將罐頭工廠成立了基金會,幫助許多窮困家庭還有孤兒,看到他們生活可以改善,我真心的歡喜。所以當我身體檢查出有腫瘤時,我便開始回想自己的一生,是不是有遺憾的地方。除了有一年沒能趕回來參加基金會的活動外,剩下人生當中的大小事,可以說都沒有白過。想過一遍後,我決定不接受腫瘤治療,順其自然,可以繼續多做點好事就多做。我將罐頭工廠交給一位可以信任的年輕主管後,自己就全心投入在基金會當中。

隨著身體愈來愈無力、消瘦,到後來,我只能躺在床上,全身無法動彈,我心中一直保持著如同媽媽那般接受的信念,這個信念支撐我度過考驗身體的難關。

從發現腫瘤到迎接死亡,大概是半年的時間。在一陣疼痛後,我停止了呼吸,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
走入閻王殿中,過去、今生於眼前。原來我跟母親過去共業,因為自己的利益傷了許多的村民,即便今生心念有所轉,但還是無法彌補傷害過的眾生,所以身體會受報長了腫瘤。還好我接受,沒有抱怨,才能夠將業報的身受減小。我向眾生懺悔。閻羅王看我是一個很有誠意的人,將我從鬼道調到當獄卒,能夠服務眾生,我很感恩。在地獄當中聽到蘇佛講經,知道應該要求出離,不要再輪迴了,我也奉勸過地獄眾生們,但真正聽入者相當少。在被通知可以有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機會時,心中感恩。在今日蘇佛的接引當中,我看到好大一尊佛於眼前,心中感動,和五十九位獄卒跪地感恩。阿彌陀佛樂音常繞,心中安心、愉悅。感恩一切。

林清泉合十

※獄卒林清泉母親林黃秋美於鬼道賣東西,由蘇佛牽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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