訪問地獄獄卒,  下度地獄

訪問獄卒──曾彥為《單純與樸實》

訪問主筆:釋法心

二O二二年三月二十五日

從小我就有一個夢想,那個夢想就是當一個稻草人。應該聽到我有這個夢想的人,都會覺得我是一個怪人。其實我這個夢想的發想來自於我的祖父,我的祖父從小教我當一個單純又善良的人,我一生都是順著祖父的話去做,雖然沒有什麼大成就,但每天都過得很快樂。

面臨死亡的那一刻,雖然還是很害怕,但很快在一斷氣時就結束了。走過一段陰暗路來到了地獄,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,跟著排隊經過審問後,閻王看我很老實,將我從鬼道升級當獄卒。在今日能夠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彥為和其他五十九位獄卒都相當珍惜及感恩。看到佛豎立於前,慈悲的面容,佛光照向我們,接引我們回到西方的家,這個家讓我心好安定,終於找到了歸宿。

我出生在民國初年,那時的大家生活都不是太好,為了生活每一個人都很拼命,有時候沒有錢,只好私底下用以物換物的方式來一起度過生活最困難的時候。

我們家有十二個小孩,我排第十,上面有四個姐姐、五個哥哥,下面還有一個小妹、一個小弟。

吃飯的時間就是我們全家聚在一起的時間,只要一人講一句話,整個家就顯得鬧哄哄的。阿公、阿嬤有時會來我們家看看孫子,但有太多孫子,很多時候阿公、阿嬤也叫不太出來我們的名字。

家裡重男輕女明顯,很多時候我都看姐姐臉脹紅,好像很生氣的樣子,幾個女孩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討論什麼。有一次我偷偷地靠過去,聽到大姐在對二姐抱怨,大姐說:「每次有什麼好的都一定要留給哥哥跟弟弟,我們從沒有吃過雞腿肉,那雞腿肉每次看起來都很好吃,可是我長大到十六歲以來,從來就沒有吃。媽媽每次端上桌就說,雞腿肉是男生的,女生不能吃,我們就只能吃碎肉,把滷汁加在飯上,雖然這樣也很好吃,但就是也想吃看看雞腿肉。」

大姐跟二姐抱怨後,二姐笑笑地說:「你下輩子投胎當男生,不就得了。」大姐聽完後,臉生氣脹紅地離開。

家裡十二個小孩,十二種個性。雖然出生在同一個家庭裡面,但是每一個人長相不同,想法也不同。

爸爸性情溫和,媽媽頭腦很清楚,很會替這個家精打細算,有時候雖然比較會計較,但媽媽也因此替這個家省了很多錢。媽媽這一輩子可以說都是一個守財奴。

我們家十二小孩平均的學歷是國中,小孩太多,想要再往上讀書,要靠自己的能力了。

學習時,我反應不快,總是要想很久,才會想通。自覺不是讀書的料後,就全心全意投入家裡的工作中,扛下家中許多的勞務工作。其中最吃緊的就是要照顧一群牲畜,每天關心牠們的身體狀況,餵牠們吃東西,還要清掃,一整天下來全身都是發臭的味道。照顧牲畜久了,變得很了解牠們,每一個叫的聲音和每一個動作是什麼意思,我都能夠在第一時間了解。

除此之外,我還需要去田裡幫忙種西瓜、各種蔬菜、水果。每當採收期到來時,就會有中盤商來收貨,價錢由中盤商依市場價格來喊。

種田,其實是一項很辛苦的工作,看天吃飯。每天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生活很穩定。我跟爸爸學了很多種田的技術和要注意的事項。

十二個兄弟姊妹,大家各自有不同的發展。大哥憑藉著自己的能力去到大城市讀書,當了醫生,可以說是我們家的驕傲。每次過年大哥都會帶很多東西回來孝敬爸媽,看到爸媽笑得很開心,我也開心。幾年後,大哥還帶回來了漂亮的老婆,肚子已經大了,準備給爸媽添孫子。大姐、二姐、三姐、四姐、二哥、三哥、四哥,逐年大家都結婚,過年回來,一起擠進這個老舊屋子,都快要擠不下。年夜飯已經有三桌了,熱鬧哄哄,身為舅舅又是叔叔要準備很多的紅包。

看到每一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成就,很多時候我會反問自己,自己是不是也想要跟哥哥、姊姊有一樣的成就。想了想後,搖搖頭,不——現在的生活已經令我滿意了。

好幾位外甥寒暑假都會回到鄉下來陪我種田,讓他們體會另一番的生活,回歸單純、自然。我這個舅舅很開明,他們和我分享生活上的事,都讓我聽了津津有味。

某一年田裡出現蟲害,讓好多農作物都受到遭殃,附近好多戶都沒了收成,虧損了很多。許多戶都要養家庭,我怕他們生活過不下去,就自己出錢收了他們的農作物,讓他們還能有基本的生活開銷。這一年我倒貼了很多錢,但沒關係,因為我一個人沒家庭、沒小孩,存了一些錢,將來也還沒想到要將錢留給誰,所以做點幫助人的事,我很開心。

我和村上的人組織了消防義工,幫忙輪流巡邏好幾個村,來保護大家的安全。四十二歲時,在巡邏時認識了隔壁村三十九歲的美嬌,她三十歲時丈夫就去世了,留下她和一個孩子。我發現自己和美嬌特別談得來,分享著從小到大成長的過程,美嬌覺得我很老實,我也覺得美嬌很溫柔。幾個月後我和美嬌求婚,美嬌考慮了很久,掙扎後才決定嫁給我。嫁給我後,美嬌陪著我過種田的生活,曬太陽後的美嬌看起來老了很多,但在我心中美嬌永遠都是那麼溫暖和美麗。

我和美嬌沒有再生小孩,種了很多的地瓜,四處發送愛心地瓜給學校,給生活貧困的人。

我們倆手牽手到處去做義工,美嬌還有一個技能,就是會幫人剪頭髮。當美嬌在替人免費剪頭髮時,我就在旁邊堆土烤地瓜,香味充斥整個空氣間,讓人有幸福的感覺。

我問美嬌,「如果有機會給你選,你想當什麼?」美嬌說想當一根稻子,雖然微小,卻可以讓人飽足。美嬌反問我,我說:「我想當一個稻草人,樸實、踏實。」我們倆有著相同的理念,互相扶持。

美嬌對我的爸媽很孝順,顧著爸媽的健康和生活上的大小事。

我這一生都跟爸媽住在老家,五十六歲送走了爸爸、六十一歲送走了媽媽,他們死的時候因為有我和美嬌的陪伴,顯得很安心。

到了很老的時候我和美嬌走在路上都還是會牽手,大家都很羨慕我跟美嬌的好感情。

但再好的感情終究有分離的時候,美嬌在我六十二歲剛失去媽媽沒多久,得了肺病。美嬌生病後我的心變得無助,唯一自己最親的人,眼看也要離開自己了,心頭很難過。但我的難過卻敵不過病魔的糾纏,美嬌還是離開了,留下了回憶給我。我花了好大的力氣,才從悲傷中走出。很多我曾經幫助的人都來關心我,陪我走出傷心的日子,要我再重回義工的行列。那時我年紀也大了,體力沒有以前好,勞作工作沒辦法了,只好唱唱歌,哼哼小調。

這一生過得平凡。在單純的世代中我是一個無名小卒,六十五歲離開世間,感謝閻羅王對我的慈悲,讓我當獄卒。當獄卒期間聽聞蘇佛的經法,才知道人生該有出路,這條靈不斷地輪迴,自己也想找一個真正落腳之處,西方極樂世界的美好,是我所嚮往的,如今完成此願,心中感恩。

到西方極樂世界後,我可以看到自己生生世世輪迴的樣貌,難得可遇到清醒想出離的時刻。感恩善因緣,彥為跪地感恩佛及蘇佛的慈悲。

曾彥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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